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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车停在沈家大院门前，李德钢和十一个士兵下了车。
“沈副官，您的靴子太脏了，我替您擦擦再进屋！”一个士兵说。
“院子里有井，我到那冲一下就行了。”李德钢说，但转念一想，“不行！我得装着迫不及待的样子冲进家门！”
于是，李德钢一边叫着“大大、妈妈、儿子，我回来了……”一边向堂屋冲去。
佣人陈嬷子扶着沈李氏从东厢房出来。
田中千惠抱着一个婴儿迎出门说：“瞧你身上脏的！赶快洗一洗！”
见沈李氏出来了，田中千惠连忙说：“婆婆，您还没好利沈呢，不能再受凉啊！”
沈李氏推开陈嬷子说：“去把老爷的棉鞋拿来给二少爷换上！”
“妈妈，您怎么了？”李德钢问。
“还不是被农会惊吓的！”田中千惠说。
“大大呢？”李德钢问。
“在诊所呢！现在他们该过来吃午饭了。”田中千惠说。
“对了，吃饭！”李德钢说，“刚才走饭店买了些猪头肉和花生米，叫佣人切面条！让弟兄们先吃，我等大大和老丈人一块喝酒！”
“家里哪还有面呀？都让农会抢光了。那个一只眼的人可凶了，什么都抢。该天杀的东西！”陈嬷子说。
“有面的！”田中千惠说，“我昨天在粮店买了二十几，怕被农会拿去，藏在西厢房的床肚里呢！”
“那我去拿面，切面条！”陈嬷子说，“还是二少奶奶想的周到。”
“那个一只眼死了吗？”田中千惠问。
“死了。”李德钢答道，“他醒过来用砍刀把自己撸了。”
“这样也好。”田中千惠说，“他人不人、鬼不鬼的，有一口气也没意思，会吓死人的。”
“早就该死了！”沈李氏说，“现在老天爷终于睁开眼，把这个魔鬼给灭了。外面冷，赶快进屋呀！叫你的兵到锅屋去暖和暖和，面条好了他们就在那吃！”
到了堂屋，李德钢看到摇篮里另一个婴儿在睡觉便问：“我来凤姐姐呢？”
“她去找丈夫去了。”田中千惠答道。
“丈夫？”李德钢大吃一惊。他立刻想到是李德锡，但仍然装模作样地问，“谁呀？”
“李德钢呗！你的老同学呀！”田中千惠答道。她想笑，但还是忍住了，心想，“那就陪他演戏吧！这才叫逢场作戏呢！”
“我怎么不知道呀？”李德钢问。
“那天，李德钢和农会的人一起来我们家分粮食。来凤姐姐便跟着他走了。”田中千惠答道。
“来凤姐愿意吗？”李德钢问。
“怎么不愿意？”田中千惠说，“是李德钢不愿意带她走。李德钢说他自己已经有了两个媳妇。”
“哪两个？”李德钢问。
“一个是管丫头，他的老相好。另一个是小李集农会的会长，姓罗。”田中千惠答道。
“这个该死的‘李德钢’，竟然霸占三个女人！”李德钢怒道。
“怎么叫‘霸占’？”田中千惠笑着问，“他娶了三个媳妇关你什么事？自己儿子的名字起好了吗？”
此时此刻，李德钢的心思全都在李德锡、管丫头和沈来凤身上，连田中茂和沈云善走到门口了，他竟然没有发觉。
“怎么又起名字了？兴中、兴清不是很好吗？”沈云善说。
“兴中、兴清……”李德钢自言自语道。
“这不是你起的名字吗？怎么记不得了？真是的！”沈招银笑道。
李德钢这才明白名字的事情，赶忙掩饰道：“我正在想，是兴中、兴清好呢，还是兴汉、兴和好？”
“都好，都好！”田中茂笑着说，“这两个叫兴中、兴清，再生两个叫兴汉、兴和！”
陈嬷子端着菜走进来：“老爷，没有酒，是不是就吃饭了？”
“谁说没有酒？”田中茂说着，把一坛子酒提到桌子上。
喝着酒，沈云善的怒气也上来了：“我说招银，你怎么便宜了农会那班无赖？”
“没有呀！”李德钢说，“郑小五不是死了吗？”
“人家都说，他是被天火烧死的。活该！不过，我想亲手宰了他们！”沈云善说。
“不错，他是被天女用硫酸烧死的。”李德钢笑着说。
“你看到天女了？”沈云善问。
“看到了。她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李德钢说。
“公公，”田中千惠说，“你别听招银瞎说！”
“那谢正中呢？为什么不杀他？”沈云善问。
“是这样的，”李德钢说，“我本来是想亲手杀了他，但农会跟我说，如果我不把谢正中交给农会处理，农会就不让那八个乡兵回镇公所。”
“什么？”沈云善怒道，“那八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老子正想找他们算账呢！”
“大大，”李德钢说，“乡兵也是被他们的大人逼得没有办法，他们的大人也是被不会逼得没有办法。他们如果不回来，我们家不是白白送八个人和八条枪给农会吗？您看如何划算？”
李德钢把谢正中交给农会，就是为了给他一条生路，也是为了保护农会的革命热情。因为不管怎么说，谢正中毕竟是站在农会这一边的。
李德钢想，如果让那八个乡兵留在农会，那他就无法向关雄交差，同时会暴露自己冒充沈招银的计划。而且，国民党方面也不会善罢甘休。
既然乡兵参加了农会对沈云善的斗争，证明他们的心已经向着农会。因此，把他们留在镇公所，以后对于农会会发挥更大的作用。
沈云善说：“那当然是八个人和八条枪划算！谢正中就由农会处理了。但还有一个家伙更可恶！”
“谁呀？”李德钢说。
“李德钢！”沈云善恶狠狠地说，“把他剁了也不解恨！”
“大大，”李德钢端起酒碗说，“您犯不着和小人斗气，来，喝酒！”
沈云善喝了一口酒说：“去年年关，他想冒充你来骗吃骗喝不成，就去小李集参加了农会，几天前拐走了来凤。”
一听这话，李德钢义愤填膺，但苦于没有合适的借口去收拾李德锡。
郇仇遇害后，李德钢一直怀疑是李德锡所为，但他没有时间去追查。
“我真笨！”李德钢心中想道：“我现在是沈招银啊，可以用拐骗良家妇女的罪名，把李德锡绳之以法！这样的人留在农会里也是个祸害。
我要是把李德锡杀了，农会会把帐算在沈招银的头上。不过，这也会加深农会和国民党的矛盾，影响国共合作的大事。
最好还是利用农会这张牌，由农会出面，就不会影响国共合作了。”
想到这里，李德钢说：“我吃碗面就去农会，把乡兵和枪要回来。要是他们跟着县里的农会走了，就没办法了。”
……
李德钢放下饭碗说：“岳父大人、大大，你们慢慢吃喝。我现在就去大李庄带乡兵回来。”
田中千惠随着李德钢出了门，把他拉到西厢房说：“你坐下来喝杯茶，我们说一会话好吗？”
“当然。”李德钢说。
“二九一十八，三九二十七……”田中千惠道。
“哈哈哈……”李德钢忍不住笑起来，“你背乘法口诀干什么？”
“日本女人在丈夫出门前，经常会背的。”田中千惠答道。
“为什么？”李德钢问。
“这九九口诀，是日本人夫妻生活的正常次数。二九一十八，是说二十到二十九岁的夫妻，十天要有八次的夫妻生活；
三九二十七，是说三十到三十九岁的夫妻，二十天要有七次的夫妻生活……”田中千惠郑重其事地解释道。
“我明白了。”李德钢说，“夫人是提醒招银经常回家。我会尽量做的。不过，我有个问题。”
“什么？问吧！”田中千惠道。
“既然日本人是这样，那你父亲为什么不结婚呀？他没有女人怎么受得了？”李德钢问。
“他是例外。他年轻人是浪人，与人打斗弄伤了，失去了功能。”田中千惠说。
“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个。”李德钢说。
“没什么。”田中千惠说，“我还想告诉你，来凤姐她想李德钢快要想疯了。他们好不容易团聚，你要是把他们分开，那就等于要了来凤姐的命。
德钢，你可千千万万不能做拆散人家美好姻缘的缺德事呀！那是违背人性和道德的十分邪恶的事情啊！
而且，你要是伤害了李德钢，不仅仅毁了来凤姐，也毁了管丫头，还有罗……罗会长。”
“可是，我要是不把来凤就带回来，怎么向我大大和大爷大妈交代啊？”李德钢问。
“那你就忍心为了满足三个老人的糊涂要求，而去毁掉三个年轻人的美好人生吗？”田中千惠反问道。
“你怎么就能肯定，那三个女人跟着李德钢就幸福呢？”李德钢问。
“我不能肯定。”田中千惠说，“但我可以肯定，现在如果没有李德钢，三个女人都不会幸福。来凤姐是刚烈女子，你如果再让她失去李德钢，她肯定是活不下去的！”
“可是，我已经答应了大大。”李德钢的心灵受到了强烈的震撼，又一次陷入揪心的纠结之中。
“不要忘记，你沈二少爷并非顺服之人。”田中千惠冷冷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