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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德钢带着罗小花赶到军校时，天色已晚。
见到仿佛从天而降的罗小花，刚刚在饭堂里吃过晚饭的瞿春秋喜出望外，赶紧招呼几个人到校门外的饭店给她接风洗尘。
瞿春秋不想带上杜鑫磊和李德锡，但李德钢坚持一定要带上。
宴席之后，雷鸣悄悄关照常玉丽陪一会罗小花，自己带着李德钢到训导处听他汇报。
雷鸣对李德钢的做法十分肯定，但又提出了自己的担心：“告密的人可能是工会负责人，也可能是周围和他们有关系的人。
唐老板和小花无疑是坚定的革命者，但楼下的两个柜员，或者在店里的顾客，如果他们中间有人是奸细，那你和那位日本顾问，还有彭大官同志，就会有麻烦。”
“是啊！”李德钢说道，“我们得做好应变的准备。”
……
果然不出雷鸣所料，第二天下午，武汉警备司令部侦缉队副队长高明带着两个手下来到军校。
李德钢被叫到校长室接受调查。
“沈教官，别的我就不多说了。我们都是党国的军人，有各自的职责。你能够理解吗？”高明道。
“理解。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李德钢装着不耐烦的样子道。
请你说一说你昨天下午的行程！”高明皮笑肉不笑地开始了问话。
“出去找太太的。我太太失踪四个半月，我每天除了上课，就出去找太太。我太太也是军校的教官，自从她失踪了，校长也很着急呢！他经常叮嘱我出去找。”李德钢道。
“她是如何失踪的？”高明问。
“我因为阑尾炎在汉和医院动手术，我太太在医院里服侍我。
五月一日是礼拜天，她说是去军校里的教堂做礼拜的。可是到了校门口，见到有学员要上街游行示威，瞿校长、雷主任、杜副主任正在劝阻。
她见游行队伍里边有她熟悉的学员和同事，便帮助劝阻。一起帮助劝阻的还有李教官，就是那个和我长得一样的人。
瞿校长担心出去游行的学员没有人管理，会发生意外，便叫杜主任、李教官随游行队伍维持秩序。
瞿校长和雷主任不让我太太去的，可她自己硬要去。我以为可能是她在医院里呆的时间长了觉得发闷，想出去看看热闹。
那天参加游行的人都回来了，只有她没有回来。有学员说，看到她帮助警察维持秩序，和游行示威的群主产生冲突。
雷主任亲自带人到警察局打听。有警察说，是有一个女教官帮助他们维持秩序。
等到广场上清场之后，警察发现那个女教官的尸体，他们花钱就雇了一个拉平板车的人，把她的尸体拖到附近的坟地里埋了。
雷主任带人到附近的好几处坟地找过，但没有发现草草掩埋的新坟。
我出院以后就开始在武汉三镇到处找，就像在大海里捞针。
我在所有的大医院找过，都没有得到任何线索。前天，我竟然在一个德国人开的小诊所里得到了我太太的下落。
那德国医生说，四个半月前中山洋布店的唐老板带来一个后背被刺伤的女军人，刚刚出院没几天。
于是，我昨天下午从唐老板那里接回了我太太。”李德钢道。
这是李德钢和雷鸣准备了一夜的“台词”。李德钢不但想让自己顺利地应付审问，还要把所有相关的人都“洗白”。
“故事讲得真好！好像是天衣无缝啊！”高明鼓着掌，冷笑道。
然后，高明拿起几张照片，走到李德钢面前，一张一张地翻给他看，说道：“这一张是你来到中山洋布店，一个店员在带你上楼。”
“哦，这照片一定是那个女店员拍的，原来她是奸细！这侦缉队的队长好像是吃干饭的。”李德钢想道。
高明又说道：“这一张是你带着你的太太下楼。可是，你的太太原来是工人的打扮，戴着鸭舌帽子。你知道她为什么男扮女装吗？”
“她是体育教官，教武术的，平时戴军帽习惯了，就买了一顶鸭舌帽子戴。”李德钢道。
“她出院之后为什么不回军校呢？”高明问。
“不是刚刚出院没几天吗？俗话说，跌打损伤一百天呢！她这个又是红伤，自然要多住几天的医院了。
还有，她治疗花去不少的钱，都是唐老板出的。我去带她回来，她都不好意思离开救命恩人呢。我说一定会尽快帮她还清唐老板的钱。
那唐老板说，我已经认下我太太做干女儿了，父亲替女儿看病花钱，那是天经地义的。
不好意思。我心情激动，话太多了。”李德钢道。
高明又翻出一张照片说：“这张照片应该是最精彩的。是你在警备司令部里。”
“没有呀！这不是我，是李教官。”李德锡道。
“不会这么巧吧！”高明冷笑道。
“不信，你就问李教官和你们警备司令部的人吧！”李德钢道。
李德钢想，上午自己已经和瞿春秋、李德锡、渡边小荣和彭大官就与各个人相关的“细节”进行了沟通，应该不会有什么漏洞。
李德钢注意到，几张照片的清晰度差不多，心想：“这些照片好像是出自同一台照相机。
那么，在洋布店里拍照的人，不可能是那个女店员，而应该是在司令部里拍照的那个人。
这个人应该是混在洋布店顾客里的。这样看来，告密者或者奸细究竟是谁，还不得而知。”
……
校长室里间是值班室，里边有一张小床，是为值班的人准备的。值班主要任务就是接收电话并且及时传达给校长。
瞿春秋说，先让李德钢和罗小花住在值班室，并说会尽快给他们腾出一个单间的宿舍。
已经连续三十六个小时没有睡觉的李德钢，吃过晚饭回到值班室就倒在床上，不一会就发出了呼噜声。
而已经半年没有和李德钢亲热的罗小花，此时此刻心里好像有千言万语要向他倾诉，又多么想立刻和他翻云覆雨一番，可她看到李德钢睡得那么香，只能把满腔的爱控制一下。
罗小花轻轻地把李德钢的鞋子和袜子脱掉，一股强烈的脚臭味让她感到恶心。
罗小花想把李德钢的鞋子和袜子放在后窗外面的窗台上，便走到窗户边打开窗户。
“哎哟……”窗户后面传来一个男人痛苦的叫声——原来是窗户框突然撞在他的眼睛上。
“鬼……”罗小花惊叫一声。
窗户后面的人跑开了，脚步声越来越小。
李德钢突然从枕头下摸出手枪，翻身下床走到窗边问：“什么情况？”
“刚才有个人在后面偷听，我开窗时把他碰了。他已经跑了。这人会是谁呢？”罗小花说着关上窗户。
“一定是那个侦缉队的高队长，或者是他手下的人。他问了半天，没有得到任何的便宜，还不死心，想通过偷听得到收获。
不过，我们真得多加小心，说话时要防止隔墙有耳。”李德钢道。
“是不是你下午的说话有漏洞？”罗小花问。
“应该没有。如果有漏洞的话，他是不会轻易放过我的，也用不着半夜三更来偷听。”李德钢道。
“我看也是。你遇到事情，总是考虑得很全面，说得滴水不漏。可是，你这样也会让人觉得，你是经过充分准备的，可能隐藏着什么秘密。”罗小花说。
“是这样的。我自己也有这样的感觉。可是，如果任何一个细节出来破绽，那就会功亏一篑。”李德钢道。
“你看这样怎么样：你可以故意显出紧张，说话啰嗦一点，漏出破绽。
这样可以让人觉得你说的是实话，还可以把敌人的注意力转移到没有关系的人身上去。”罗小花说。
“呵呵！小花你太有才了！看来，光胸有成竹还不行，还要大巧若拙、大智若愚啊！”李德钢兴奋地。
“嘘……你忘了，重要的话必须在被窝里悄悄地说，谈情说爱的悄悄话，可以在被窝外大声说。这些我都记着呢！你刚才还说隔墙有耳呢！”罗小花道。
“那家伙不是跑了吗？”李德钢道。
“你不是说过窃听器什么玩意嘛，会不会……”罗小花问。
“那是高级的玩意，我们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人。人家半夜三更站在窗下偷听，已经是高看我们了。”李德钢道。
刚才在窗下偷听的正是侦缉队安插在军校里的爪牙。他跑开以后，见没有人追到屋后，便又悄悄溜回来。
“哎，你怎么还没睡？”李德钢问。
“这么小的床，两个人怎么睡得下呀？”罗小花笑道，“哈哈哈……我终于明白了校长的意思。”
“什么意思呀？”李德钢问。
“他是让我们一上一下地睡，而不是并排睡。”罗小花道。
“又不是上下床，怎么一上一下地睡呀？现在又不冷，咱们把席子铺到地上睡！”李德钢道。
“你真傻！一上一下是让你骑着我睡呢！让偷听的人听听咱叫床的声音，好回去交差！”
罗小花边说边脱掉衣服钻进被窝里，把李德钢挤到床边：“你下去脱衣服吧！你的脏衣服把人家校长的床都弄脏了。你的鞋子和袜子简直是臭气冲天啊！你以前不是喜欢洗澡吗？”
“不是天天忙着找太太嘛！哪里还有时间洗澡呀？”李德钢道。
“你骗谁呢？你才来几天呀？你找到我，那是让你瞎猫碰到死耗子了！”罗小花笑道。
“我媳妇怎么成了耗子了？”李德钢笑着问。
“嘘……小点声！隔墙有耳。”罗小花轻声道，然后又突然大声道，“耗子要吃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