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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安刚刚睡醒,神情和气质犹带着些微虚弱之态，姑娘白皙的腮边被书封膈出两道淡红的痕迹，用小手『揉』『揉』眼睛。
霍平枭看着她趿着芙蓉绣鞋,朝他方向走来。
多年过，阮安的模样和气质同杏花村比，并未有什变化。
她看他的眼神依旧明澈，甚而带着几分天真。
不知是为何,这时再同姑娘对视,霍平枭竟觉，头似被什东西剜一下，亦隐隐作痛。
阮安这时走到他身前,感受到他不同寻常的情绪，姑娘略带懵然地仰起小脸，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
霍平枭却这时飞快垂眼,避开她的目光。
男人曾独自面对过气势赳赳的千军万马，当敌将泛着寒光的刀划过耳侧,仅余一寸距离,他的中没掀起任何波澜。
甚至连眼睛不会眨一下。
霍平枭曾蔑然自诩,这世间没他害怕的事。
可好笑的是,现的他,却不太敢看一个姑娘的眼睛。
而她身上熟悉且清甜的气息,正将他本如麻的思绪拂扰得更为混『乱』。
“夫君，怎突然回来？”
待阮安开口问罢,忽觉一道温热且带着微粝的触感正往她双眼方向压袭而来,目及之处，陡然变得漆黑大片。
原是霍平枭用手覆住她的眼。
阮安没挣开他，只觉他磁沉的嗓音略有些颤。
霍平枭的语气似压抑着什情愫,却状若平静地回道：“我今日见黎意方，他同我说们之间的事，之前是我误会。”
“抱歉。”
霍平枭将这两个字单独又郑地说遍，大手仍未松开阮安的眼睛。
“没关系啊，下回记得让我把说完整好。”
阮安软声说完，便想挣开他盖着她眼睛的大手，指尖刚一触及到他温度熨烫的腕骨，男人却将她拥进怀里。
姑娘没搞清状况，微微挣动一番，霍平枭则用大手扣住她脑袋往身前贴按，似是不想让她抬头看他。
阮安无奈，小脸蹭过他衣前麒麟补子上的繁复针脚，霍平枭的另只大手则罩覆住她腰窝，抱她的动作似比之前更紧些。
周身萦绕着他熟悉的体温，阮安却弄不清楚，霍平枭今天到底是怎，又想对她做些什。
刚要开口问询，男人情绪莫辩，质感沉厚的嗓音从她鬟上方传来——
“是不是一直骗我？”
题蓦然一转，霍平枭能明显觉出，怀中姑娘纤瘦的背脊突然变僵，似只受惊之兔，这回他无需再摁着她的脑袋，阮安自己将脸埋他身前。
他的猜测渐被印证，耐着底强自压抑的戾气，又低声问：“为何要骗我？”
想起当年的事，霍平枭只觉异常懊悔。
那夜山洞，他脑海里实闪过一瞬的荒谬念头。
他想让这姑娘跟着他。
从被阮安救下后，霍平枭一直很好奇，这娇小单纯的姑娘，是怎那山里活下来的？
他听孙说，阮安为采『药』，还会冒着生命危险，攀援陡峭的崖壁。
而她下山人治病时，一旦忘记掩盖容貌，会被各方虎狼盯上。
留他恩人独自山里，他不放。
转念一想，人家姑娘有未婚夫，还有些惧怕他，他属实不该存着那念头。
最后只得出征前，拜托当地的官员照顾好她，还命人她经常采『药』的几个『药』山处架好桥梁，希望能护好她的安。
阮安当时如能同他说实，他绝对不会不负责任。
更不会让她一个人怀着孩子，吃那多的苦头。
思及此，霍平枭将埋他怀中的姑娘轻轻推开，他低俯身体，想与她平视，可这回再与阮安对视，姑娘的眼眶里，却啪嗒啪嗒地往外淌着泪。
“别哭。”
没料及阮安会哭，霍平枭的神情略带慌『乱』，边用长指为她擦拭眼泪，边语气温和地哄着她：“是我的错。”
藏匿最深的事即将被戳破，阮安的中登时盛满恐惧，她更声摇摇头。
前世，她曾怀疑过自己对霍平枭的感情，总觉得是年少时的那段经历过于难忘，或许她是『迷』恋上仰望耀眼炎日的感觉。
她对霍平枭的爱慕，又或许是她沉『迷』于某虚假幻想的痴恋，虚妄无边，没有根据。
可活一世，当她再度听见他说的声音，或是仅仅听到有人提起他的名字，她的扉依旧会如劲风拂过，有无尽涟漪掀起，不休不止。
阮安终于明，只要她还活着，还有意识尚存，她永远忘不他。
扪自问，当年生的事如换成除他之外的男人，她不一定会生下那人的孩子。
这一世，阮安成他的妻子，她没想到，霍平枭会是这体贴可靠的丈夫。
尽管两个人之间有过磨合，但不可否认的是，她越来越喜欢他，且她一天比一天还要更喜欢他。
入夜悄悄看他睡颜时，觉自己多年对他的痴恋，有根源可寻。
阮安从没后悔过，曾那刻骨铭地喜欢过他。
霍平枭值得她这喜欢。
可纵是成为他的妻子，她他的面前，依旧卑怯如草。
她恋慕他，爱慕他许久。
这句，及至死亡来临，她才敢对他说出口。
阮安恨自己的软弱和怯懦，上天她又一次机会，可她却仍是不敢当着他的面，将那句说出口。
泪如不止不息的雨，将她好不容易积攒起的些微勇气，一点一滴的残忍浇熄。
不敢说，她还是不敢说。
“不愿答不答。”
霍平枭再度将哭成泪人的姑娘拥进怀中，吻吻她湿濡眼角，低声又问：“只回答我一个问题好，当年不肯跟我说出实情，是因为厌恶我吗？”
当然不是。
阮安连连摇首，更声吐『露』一半的实情：“不是厌…知道，我们…我们身份差得太多，是侯爷…我是连父母不知是谁的村女…我不敢与吐『露』实情…我怕……”
身份？
霍平枭眉宇微蹙，原来是因为这个。
刚想回她，自己并不是会意这些的人，却又觉得，处于他的立场，无法让阮安轻易信服。
——“阿姁，不要这想。”
男人温沉的音甫落，阮安坠挂着泪珠的眼睫亦颤颤。
已经有许久没人唤过她的小字，再听见有人唤她小字，阮安竟有恍如隔世的错觉。
一时间，阮安甚至怀疑，自己会不会是听错。
男人身上的官服颜『色』赤红，衬得他眉眼愈昳然俊朗。
霍平枭见阮安不解看他，复又低声问道：“我唤错吗？阿姁。”
这时阮安终于能够确认，霍平枭唤她阿姁。
孙村里总唤她阿姁，陈允中应该同霍平枭相处时，唤过她小字，所以他是知道，而且记得她小字的。
她未料及，他唤这两个字的魔力竟会如此之大，转瞬能将她情绪安抚。
“没唤错……”
阮安摇摇头，因着适才的哭泣，姑娘温软的嗓音透些哑。
正此时，一只羽翼乌黑的雨燕从窗外斜飞而过。
霍平枭的示意下，阮安转首看向那燕儿的娇小掠影。
耳旁忽地划过男人温热气息，阮安却听，他嗓音低低地，同她念句诗文：“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霍平枭的语气带着劝哄，复又耐地说：“看这西长安城，外表阖闾繁华，里面住的皇族和门阀世家，地位看似坚不可摧，但王朝总有兴衰更迭。
“当年宫阙万间的秦阿房宫做土，没有谁能一直坐那个位置上。”
“人亦如此，等尘归尘，土归土，王侯公爵和平民百姓又有什不同？”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阮安将这句诗文，中默念一遍。
她是活一次的人，经历过前世的宫变，对霍平枭劝慰她的很有感慨，亦深谙他说的意。
想起前世，霍平枭是篡位的。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功震主如他，如不想落得个如韩信一样的下场，或许这时，男人的中已经存着某想法。
阮安失着神，及至霍平枭突然贴近她面庞，带着安抚意味地啄吻下她柔软的唇瓣，她才收回视线。
“阿姁。”
霍平枭再度唤她小字，漆黑如墨的眼凝睇她看，语气郑地又承诺：“但，以后我这长安城里是什地位，会是什地位。
“我会护着，不会再让受任何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