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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泽铭想起了那件早就忘到九霄云外去的小事，他曾经以为不过是遇见了一个神志有问题的道人，但如今在回想起来，那个长相虽然不同的道人和黑袍渐渐融合到一起。
一生所经历的一切都如同折子戏般一幕幕回放。
金泽铭趴在地上簌簌而抖，生前所有的被忽略的细节，和无数次巧合渐渐都成为不可辩驳的证据。
蒋樊和黑袍是能做到这些的。
紧扣住金砖的指渐渐崩坏了指甲，鲜血淋漓。
金砖是特制的，刻有符文。鲜血一沾到金砖就冒起一阵青烟，将鲜血烧了个干干净净，直烧向崩坏了甲的指尖，顿时血肉模糊。
空气中弥漫了一股焦臭味。
金泽铭看着自己的伤口，浑不在意连心的疼痛，只扯出一抹极淡的笑意：“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说。”
红馥丢给他一瓶伤药，示意他自己上药，简洁道：“所有。”
金泽铭入门晚，但是参与的事情却不少。
黑袍和蒋樊在经过几次考验之后，确定了他的忠心，放心地将一些事情交给了他。
金泽铭唇边的那末浅笑并未褪去，仿佛更浓了：“我是真傻。我是第一个被他们设计来的，后面他们陆续又设计了几个，我却一点都没往自己身上联想。”
红馥一惊：“黑袍手下到底有几个鬼修？”
金泽铭抬头望着红馥，眼中也盛满了笑意，嘲讽的笑意：“能出师的只有我们四个。后面设计赚来的那几个鬼魂命不好，还未有大成就都遇劫了。第一个是在修行渡劫时走火入魔，体内鬼力乱窜，差点儿魂飞魄散了，他散尽了修为才保住了性命，已不可能继续修行了，黑袍就将他赶了出去，后续就不清楚了。第二个……”
他嗤笑一声：“作恶多端之人会遭天谴，就是说的这个，生平作尽恶事，最后被捕入狱，被判枪决，却偏偏自认无错，便被黑袍带回来修行了。最后老天也看不下去，他在一个台风天被雷击而亡，直接魂飞魄散了。第三个，运气太差，被黑袍关在墓园中修炼时间长了，静极思动，出了墓园在山林里散步就一去不回了。我们找到他时，恰好看见阴差用链子锁了他的残魂回地府，等阴差走后，我们上前查看，只能约摸猜出个大概，估计他刚好遇上了某位仙人，被仙术伤了根本，又通知了地府。”
一口气说了许多，他停了片刻后才又继续：“这几个都是千挑万选之后得来的，个个都可称为修道的奇才，但修行路反而还不如王夏这种普通一些的顺利。黑袍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受了人族学堂的启发，几年前开始，他决定放弃少而精的做法，改成了广撒网多捕鱼，凡是看上去有点修行潜质的就吸收回来。”
“难怪今年一开始犯案被抓的鬼与他们接触的时间都比较长，却都还不清楚黑袍的面目。” 殷菲郁恍然大悟，随后她又疑虑道，“师兄，难道现在有修行潜质的人或鬼有很多吗？最近这十来天里抓了很多啊。”
这感觉就像是在搞大批发一样啊。
费鞅摇头：“哪有这么多！我们后来抓住的，特别是那些只跟黑袍一党接触了几天的，个个都是极普通的鬼。他们虽一时能逃脱阴差拘捕，留在人间，但是，时间长了，这些无法成功修行的鬼最后都是会落得个魂飞魄散彻底无存的下场。”
殷菲郁更疑惑了：“那他们这到底是为什么？难道是想从失败中总结经验教训？”
费鞅笑道：“你当初的猜测猜对了。”
殷菲郁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啊”了一声，指着自己的鼻尖反问：“我？”
金泽铭道：“大概是半个多月前，黑袍突然找了我和蒋樊。”
黑袍的神色并不好，目光凝重且担忧，他看着金泽铭和蒋樊二鬼好半晌才问：“如今有一件棘手的事，这件事已经暗中进行了多日了，但是最近因为别的事情导致这件事随时可能会被曝光发现。一旦曝光，不仅这件事无法再进行下去，还会暴露最初目的，最后导致我们整个计划失败。你们俩想个办法，看看如何能掩盖这件事。”
金泽铭听黑袍那话不尽不实、藏藏掖掖的，就觉得这样难以想出有针对性的主意，只顾埋着头不说话。
过了许久，金泽铭见蒋樊也一直没开口，觉得这样默默地站着不是回事，黑袍显然是打定主意要个说法的，于是他硬着头皮建议：“先将这件事停了，等过了一阵子，看看风头有没有过去再决定是否继续进行。”
黑袍道：“已经暂停了，但是还担心会被发现蛛丝马迹。”
想了想，黑袍又透露了一点：“现在担心我们这儿会有人主动透露出去。”
金泽铭诧异，这么说来，当务之急不是应该先找出内奸吗？
蒋樊也是同样的想法，并说了出来。
黑袍沉了沉脸色，许久才又挤出一点消息：“不是内奸。”似是觉得说的太多，又补道：“内奸之事你们不用考虑，只考虑如何遮掩现在的事。”
金泽铭和蒋樊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蒋樊才缓缓道：“我们可以仿秦，刻牛伐蜀。”
黑袍想了一会儿才记起这个典故，立刻摇头：“此法不可行！对方不是蜀王，不会昏聩如斯。”想着这计，又怒道：“你这就是小老鼠给猫系铃铛。天真！”
这比喻，金泽铭听了都为蒋樊掬一把同情泪。
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偏偏黑袍什么都不说，什么都藏着，却要他们想个适合的方法出来，这纯粹是在难为他们。
但蒋樊到底是生前做惯了幕僚，死后成为鬼修也一直都是军师的角色。他低头沉吟了片刻后又道：“我们可以浑水摸鱼。先将这潭水搅浑，引开他人视线，然后再暗中抹除所有痕迹。”
黑袍听了也是沉吟不语，良久后才开口，却是要金泽铭退下。
金泽铭道：“蒋樊具体如何建议、如何商量计划我都不知。我只知道不久后，黑袍先是放出了这几年所有吸收回来还为入门的鬼们，后来又命我和蒋樊趁七月百鬼夜行时去多多地引诱鬼魂，教他们如何对凡人不利。我曾反对过，这样做的话会引起乱子，更容易让人查到我们。”
黑袍听闻后，那双阴森冷厉的眼露出了更多的眼白：“费什么话？”
金泽铭自然闭了嘴，与蒋樊一起听命行事。还是后来他私下与蒋樊打听才知道了一星半点。
金泽铭道：“还是黑袍当初所说之事。黑袍前段时间为了某个目的派了小妖做了一系列的案子，当初为了不引人瞩目，他特意嘱了小妖行事一定要低调，但是再低调也是有迹可循的，黑袍担心会被人看出端倪。于是黑袍采用了蒋樊的建议，光明正大地行事，让人以为凡间即将因为众鬼滞留而动荡，将所有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使你们疲于奔命，自然就不会注意到暗地里的异常了。”
“他们这是障眼法。”殷菲郁又轻呼一声，“这么说来这黑袍不仅有鬼修，还有小妖。师兄，我们这回漏抓了小妖，他们以后会不会卷土重来？”
“至少目前不会，据蒋樊说，黑袍为了避风头，将小妖们都打发去了外地。”费鞅道，“而且黑袍多疑，对着金泽铭和蒋樊不肯说实话，自然也不会对小妖们说实话。便是小妖们回来了，他们也不会自作主张。”
殷菲郁道：“蒋樊也招供了？”
“招了。蒋樊是个有七窍玲珑心的聪明人。聪明人想的多，自然能想清楚利弊得失，这骨头也就硬不起来。我们将王夏和金泽铭的口供往他面前一摆，他就立刻都倒出来了。”
殷菲郁好奇：“他一定说了不少紧要的事吧？”
的确紧要。
蒋樊生前是幕僚，东翁的许多书信往来和紧要公文都是他起草的，如今为黑袍打理起文书来自然也得心应手。
引诱而来的鬼魂被关押在何处，每处能容纳的数量等，黑袍告知蒋樊的不全，总是半遮半掩的。黑袍善于将一件事复杂化，使手下众妖鬼猜不透自己的心思。
但是，蒋樊却善于抽丝剥茧，根据他亲手整理的各项物资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蒋樊共交代了三处关押地点，卧龙山墓园、蛟骨山公墓和福祉山陵园，三处地点并不出乎意料，但蒋樊为了能顺利脱罪自然尽心尽责，将这三处监牢的具体地址，可容量人数和关押人数都交代得清清楚楚。”
卧龙山墓园中关了37个，这37个鬼魂中有许多是跟了黑袍有几年的鬼，但这些鬼还有个共同点，那就是难以在修行路上更进一步的。
蒋樊评价：“他们其实就是枚弃子，掩人耳目的。”
殷菲郁笑道：“师兄，黑袍虽然想得好，可却没想到你一点都没上当，直捣黄龙。”
福祉山陵园中关押的是最近几日刚接触诱拐来的，总计42个。
黑袍还指望这些鬼们放出去后搅风搅雨，所以他派了王夏或是蒋樊来教导。
当初，抓住女鬼后，红馥他们见了乐望受伤，一时间没有细查整座福祉山，错过了发现这座监牢的机会。
如今，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了。
殷菲郁急切地问：“王夏就是在福祉山陵园被抓，他们知道后也会逃吧？”
费鞅笑：“那些被关押的鬼魂们胆子小，在没有听见命令时，他们根本不敢探听，也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都乖乖地待在原地未逃。熊猛去时，刚好将他们一锅端走了。”
最后一处是蛟骨山。
蛟骨山公墓中的鬼魂最少，只有17个。
这些鬼与卧龙山陵园的不一样，卧龙山的鬼魂被人看作弃子，而蛟骨山公墓中的鬼魂们个个都已是初窥门径了。
费鞅又笑了笑：“可惜，黑袍垂死挣扎，将这些鬼派出来阻拦我，被我杀了个干净，一个没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