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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即将天明，费鞅坐在小院石桌旁，一身藏青色宽松衣衫，衣衫上细看隐有竹纹，颇有些复古韵味。此时他做的事同样极有复古韵味，石桌上一壶沸水注入霁蓝釉山水茶碗，待片刻微凉后用茶匙拨了适量茶叶投入茶碗中。微卷如螺的茶叶在水面上慢慢舒展开，轻舞着飘入水底。
费鞅做了个请的手势：“多谢神君包涵。”
对面而坐的皋陶端起茶碗呷了一口茶，放下碗，颇有感触：“我去其它去处，他们都是请我喝酒的，唯独你这儿请我喝茶。”
费鞅道：“人间的凡酒最多不过几十年酿造，天界的仙酒陈酿都是以百年千年记的，如何能比得上？倒不如喝些茶，还算是别有风味。”
皋陶眯了眯眼，又呷了口茶，略略有些回味：“这些名茶都长于名川大山，委实还存有些灵气。”
酒是越陈越香，茶却不一样，陈茶不如新茶。所谓饮茶要新，喝酒要陈。酿一批酒放在那儿可以百年千年的喝，采茶制茶却得年年做。所以天界中喜爱酿酒的不少，仙酒处处都有，可愿意种茶、制茶的却很少，仙茶就变得金贵了些。
人间的茶虽然比不上天界的茶，但也是聊胜于无了。
皋陶放下碗，两眼亮晶晶的：“还有多少？都给了我吧。”说这话时，他的眼神不住地往地上那个纸袋瞟去。
那是个挺素雅的浅绿色纸袋，纸袋上印着碧螺春三字。
费鞅提起搁在地上的纸袋，推了过去：“未开封的就这么两罐了，帝君前几日刚从我这儿拿走了两罐。”
纸袋中是一只制作精美的同色木盒，取出木盒打开，两罐浅绿色的瓷罐映入眼帘，有幽幽茶香从罐中轻轻浅浅地飘出。
皋陶一把合上木盒，麻利地将木盒重新塞回纸袋中。然后广袖一拂，连着纸袋一起收入囊中。他眉开眼笑，眼角余光恰好瞥见一个火红的身影，顺口赞了句：“你手下那个小狐狸还算有眼色。”
红馥笑吟吟地接话：“小妖多谢神君夸赞。”
她轻盈地跨过六角门，将手里的托盘放在石桌上，托盘上是几样点心和水果。她笑道：“神君，几样小小的茶点，您尝尝呢。”
皋陶先取了长相精致的绿豆糕，一口下去就觉得甜腻异常，不觉就皱了眉：“现在凡间食物这么甜？”
“我们这儿的熊猛很喜欢吃啊。”红馥眨眨眼，又推荐了一样，“神君，你尝尝这个呢？蜂蜜蛋糕，小妖觉得味道不错。”
费鞅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熊猛爱喝蜂蜜，爱吃甜食，可皋陶不是熊猛，他成神之前，生于北方，葬于六安，都不是嗜甜的地方。
皋陶尝了一口蜂蜜蛋糕，道：“稍微好一些，还是太甜了。”
红馥为难了：“这些茶点都是甜的。要不，神君你尝尝这桃子？”
皋陶一摆手，直接拒绝了：“仙桃更好吃。”
红馥更为难了：“神君，九州距离昆仑实在遥远，此处没有仙桃。”
越说越想念仙桃的甜美多汁，皋陶起身道：“即是这样，我去西城叨扰青鸟吧。”说罢，也不见他掐诀，转眼就消失了。
费鞅叹道：“你总这样哄他，小心他哪一日回过神来教训你。”
红馥笑：“师兄，我可是你手下的小狐狸，你不得罩着我？就凭你和神君的关系，他还不得看在你的面上容忍我几分。再说了，神君可是以‘刑教兼施’闻名天下的，我这样的，够不上刑，只能够的上教，不怕不怕。”
君子可欺之以方。
皋陶是君子，而红馥是狡黠而有分寸的。
费鞅不再说什么了，只收了石桌上的茶碗、茶壶，往书房去了。
*
这座院落虽说留有倪君明的位置，但是他喜好四处游荡，长年不在九州，所以只为他保留了一个房间，其余都归费鞅所有。
费鞅的书房设在西厢，极大，摆满了书籍。
红馥跟着费鞅进入书房内，每每都会被这铺天盖地的书籍震撼一下。她环视一圈后，坐定才将审问野鬼和曼陀罗妖的事都一一道明。
末了，她附了自己的看法：“师兄，这野鬼应该基本都如实招了，他这事还算简单，好处理，只有一点，就是那黑袍人是个隐患。他每每谈到黑袍人时都是简略带过，我想关于黑袍人他还是有所隐瞒的。受了神罚之后，他还选择隐瞒此事，我觉得他应该很畏惧那黑袍人。所以，虽然最后他因害怕地府酷刑而想说，但是我觉得他那个泼皮无赖的性子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还是会像挤牙膏一样挤一点留一点。倒不如让他真正见识之后，好好考虑要不要真正的坦白从宽。”
“你让乐望与地府那边交涉好就行。” 费鞅对此没有意见，由着红馥安排，“你们重点关注一下那个黑袍人。我觉得那黑袍人不会做无意义的事，说不准还有许多类似的鬼受他引诱。”
只是有一点想不明白：按这黑袍人的做法，野鬼被发现并抓住是迟早的事，除了增加己方的工作量和对凡人造成混乱恐慌外，不知他这样安排还有何意义？
费鞅揉了揉眉心，暂时不考虑这点，对红馥正色道：“最近这段时间，你们辛苦一点，多观察观察夜游的鬼们，一旦发现有异常就立刻出手。”停了片刻后，他怕红馥还会疏忽，又补充道：“比如，往常看见群鬼抢食香火，我们都是不管的，现在也要注意，注意他们是正常反应还是有异类在里面搅浑水。”
“师兄，你放心，我们会注意的。”红馥敛了笑意，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我想着，乐千岁是鬼修，地府出身，必然与地府内的妖、鬼、神们熟悉，或许可以让他与他们说说，帮我们一起留意。”
这个主意也不错。
“好，待会儿让乐望再跑趟地府。”费鞅点头表示认可，然后想起了另一件事，转了话题，“你们演了这么一出大戏，那个曼陀罗妖看了怎样？”
想到曼陀罗妖那凄凄惨惨的模样，红馥就忍俊不禁：“有所松动，我第二次进去时，他那朵花骨朵儿是改了位置的，现如今不过是假装在死撑罢了。我准备再晾他几天，消磨消磨他的意志，等他自己慢慢想通，想来不久后他会开口的。这样的妖，要么不开口，一旦开口一定都会一股脑儿倒出来的。”
费鞅不缺耐心：“行，这事也急不来，我们跟他慢慢耗着就是。还有那个抢劫案，你闲暇关注一下就行，既然暂时没有人受到生命危险，我们还是把重点放在这些鬼身上，等过了七月地府关门后再考虑这两个案子。”
一件件都是未了的案子，费鞅很有些头痛，头痛这些妖魔鬼怪们不将心思放在修炼正道上，一天天就知道琢磨歪门邪道。
红馥笑着应下了。
此时，透过窗户能看见，天色已经大亮，朝阳升起，东方亮出艳丽的色彩，火红的霞光几乎渲染了半幅天空。今日又不是个好天，空气湿湿的，有些闷，看来是快要下雨了。
费鞅收回望向天空的目光，估摸着这个时间点乐望与熊猛都该回来了，知道他们三个忙碌一夜必定是会约了一起出去饱餐一顿，因此对红馥道：“你回去休息吧，白天好好休息，晚上还要继续，熬过这十来天后……”他顿了一下才道：“我请你们吃大餐。”
吃大餐？
师兄这是换了芯子了吧？
红馥惊得有些精神恍惚。
*
可以说费鞅对他手下的这些妖和鬼还是很了解的。
红馥刚回到隔壁自己的院落中时，熊猛就咋咋呼呼地回来了。两妖交流了一下晚上发生的事，还未交流完，乐望也回来了。
两妖一鬼商量起该吃点什么早餐。
南北泊岸的早餐店就那几个，两妖一鬼都吃腻了，这时不由地就想起了殷菲郁的好来。殷菲郁来上班，天天变着花样给他们带早餐，品种丰富，色香味俱全，一看就会垂涎三尺。但是，今天是周末，殷菲郁休息不来上班，两妖一鬼面面相觑。
该吃什么？
愁人，不，愁妖！
乐望想到南北泊岸里的老三样就唉声叹气：“小殷是怎么找到那些早餐的？我怎么就找不到呢？”
熊猛憨憨地直点头，深表赞同：“乐千岁，你以前买的那些偶尔一顿还能凑合，但常年就那几样，啧啧……”他回忆起这一周殷菲郁出差后再次恢复的老三样，大倒苦水：“要不是午饭晚饭我们还可以时不时地出去打牙祭，我也要跟着师兄辟谷了。”
狗熊就是烦人！一点都不会说话，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乐望觉得自己的心血被这傻大个忽视了，怒目圆睁。
视线在熊猛和乐望之间打了个转，红馥抚掌而笑：“我有个好主意。”
四道如探照灯般的视线同时射向她。
红馥笑道：“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啊。我来给小殷打电话，让她把她常去的店定位发给我，我们过去吃不就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