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途中，殷菲郁挣了下，试图转身往里去。但这回费鞅握得比较紧，她没能挣开，只能求道：“师兄，我爸爸在里面，要去找我爸。”
她显然已经急得失了分寸理智了。
费鞅站定，面上沉静地看着殷菲郁不发一语。
他的身上散着平和的气息，有能让人慢慢平静下来的影响力。殷菲郁渐渐不挣扎了，终于安静地站在费鞅面前，但她仍然忧心忡忡，眼底甚至隐含了泪光：“师兄？”
费鞅平静地开口：“你别冲动。”
一句话将殷菲郁说得一怔，好半晌才呐呐辩道：“师兄，那是我爸。”
“我知道。”费鞅的语气仍然平静，平静中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你爸不是毛头小伙子了，不会没有一点把握就冲进去送死的。”
他知道殷菲郁是关心则乱了，先说出了结论打消了殷菲郁部分担心。
殷菲郁抬头直勾勾地看着费鞅，定定地寻求保证：“真的？”
她的眼神中各色情绪交织，既担心又有期待。
是的，爸爸不是自己，他身手好、术法精通，当年在九死一生的战场上都平安度过了，不会在这里出事的。
“你觉得你爸是那种凭着一腔热血就贸然送死的人吗？”
殷菲郁拧着一双秀眉思索了好久才慢慢摇头。
爸爸每每跟自己谈起当年之事时，都曾说过：“遇到危险，勇气是必不可少的，但想活，仅有一腔孤勇却是万万不可的，必须要耐心、细心，仔细权衡，周密行事。”
眉稍稍松开旋即又紧蹙起来，殷菲郁想起了爸爸另一段话，那是幼年的她跟爸爸抬杠后得到的答案：“明知再努力也赢不了会怎样？若牺牲是必要的，那么就必须去。”那时的她刚刚能化人形，形容尚小，还是个奶娃娃，但她化形前早有意识，明白这话里无视生死的含义。这番掷地有声的话将当时还坐在爸爸怀里的她吓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么一想，吓得殷菲郁眼中又蓄起了泪：“师兄，我爸他……他是那种可以……”后面几个重若千钧，在舌尖滚了几滚都说不出来。
费鞅望着殷菲郁变幻不定的神情，知道她又想岔了，只问道：“你爸这次来这里是为了朋友嘱托，他如今嘱托未完成，且他知道你今天要来，若他果真是报了必死之心进去的，你觉得他会不会将这些事都交代清楚再去？”
仿佛有一道绳出现在溺在深渊里的她面前，等着她自己顺着绳攀上去。
殷菲郁急急忙忙地抓住那根救命的绳：“是是是，我爸重诺，一定会把忆俭哥哥平安带回吴叔那里的。他下午出门前什么都没跟忆俭哥哥交代过，说明他是会回来带忆俭哥哥回吴叔那里的。”
“你说过他是退伍军人出身，他临阵对敌经验肯定很丰富，不会有事的。”费鞅又瞧了眼对面的楼，道：“那里面的妖物不会超过两千岁，你父亲有多大了？”
这小花妖能修成人形少说也得有几百岁了，那么她父亲至少不会比那妖物差太多，有术法又有实战经验，怎么也不该轻易落败至死。
殷菲郁的答得很快，答案却让费鞅出乎意料：“52。”
费鞅一怔之后几乎失笑，小姑娘这么慌乱下居然还记得隐瞒身份，理智想来还未完全丧失了。他将视线落在别处，以只有他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低声缓问道：“你父亲的真实年龄，至少也该三位数了吧？”
殷菲郁顿时石化般僵住了，好半晌后，她才慢慢地张口，就像天空突然劈来一道闪电，将这尊石像劈得啦啦啦作响。她声音传入自己的耳中，显得生硬而不真实：“我爸……我爸……他今年恰好两千岁。”
比折珞珞大些，跟红馥一样，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的。
费鞅平静道：“既是这样，你还担心什么？”
他松开手，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小姑娘总不会再不管不顾地往里冲了吧？
这么说爸爸是不会有事的。
殷菲郁连被松开了都没发现，只扑闪着一双眼看着费鞅，红唇微张，表情有些呆，头随着费鞅的话幅度极小地上下点了点，显然是脑子有些不够用，还在消化刚得的信息。
那傻呆呆的神情看上去呆萌得很可爱，费鞅差点儿就想动手捏捏她的脸，幸而自制力不错克制住了。
费鞅略一抬头移开目光，一树粉紫就这样撞入眼中，好一树绚烂。
殷菲郁终于有些回过味来了，先讷讷解释：“师兄，我不是故意撒谎的，我只是以为你们都不了解，我从小也就是这样跟人说的，一时顺嘴了。”
“我明白，身为妖想融入人族社会便要仔细隐藏身份。”
费鞅低头望着殷菲郁已经涨得通红的脸，红艳艳的，想来她开的花也像这般娇艳可人，不输这一树繁花。他再次迅速移开目光，仿佛这一树紫薇有着值得长时驻足欣赏的妙处。
殷菲郁小心翼翼地问：“师兄，其实你早都知道了？”
费鞅也不瞒她，只看着那朵最近的紫薇花，简短地答了一个字：“是。”
见殷菲郁半晌无言，费鞅想了想，终于补了一句：“你修为低，见到你第一眼就知道你原形了。”
修为低？
就是说其实师兄的修为很高。
脑子懵了太长时间了，难得突然转得快了些，殷菲郁敏锐地抓住了费鞅言语中的隐藏含义，她低低惊呼一声。
难怪师兄会来处理这件诡异的案子！
难怪师兄几次三番拒绝了自己的请求！
自己不过是班门弄斧，自以为是申请帮忙，其实是申请帮倒忙。
殷菲郁的脸更红了，又直觉地道歉：“师兄，我今天白天不该说我……”
这是开始钻牛角尖了。
费鞅不得不低头认真地看着殷菲郁安慰：“你是好意，何须道歉？”
殷菲郁仿佛没听见费鞅的话，只是低声道：“我以为我能帮忙，其实我去了很有可能帮倒忙，到时说不准还要连累师兄。”
身为妖在凡人面前那一点骄傲如今被打击得半点不剩，殷菲郁很是颓丧。
小姑娘的牛角尖钻得还挺深，居然没能拔回来。
费鞅揉了揉眉心，暗自叹气。他很少遇见这样的情况，只能先干巴巴地安抚：“各有所长，你有你的好处，不用为这个而自卑。”
“我……”
殷菲郁还要再说什么时就被人打断了，是乔大妈回来了。
乔大妈老远就看见费鞅了，大声打招呼：“费先生，我回来了，现在就开始布置吗？”
正事既然来了，费鞅也不好再浪费时间了，只能对殷菲郁道：“你在这儿等我，等这边阵法布置妥当了，我们就回去。你有胡思乱想的时间不如多看看多想想，尽快成长起来。一组其实是一直很缺人手的。”
说罢，他大步流星地向乔大妈而去。
殷菲郁有一点好，那就是听话。她看着费鞅离去的背影顿时收了胡思，只将费鞅的话在心里慢慢咀嚼着。
师兄的意思是她还是能有用的？
做一个有用的人，更准确的说是一个有用的妖，一直都是殷菲郁的目标。
殷菲郁果然乖乖地站在紫薇树下，看着远处的费鞅忙碌，歪着头想：多看多想，那么她要不要也上前些仔细看看师兄是怎么做的？
远处费鞅与乔大妈正在低声商量事情。
费鞅站在二十八幢楼梯入口处问：“道友布置阵法时，可是将阵眼设在此处？”他虽未细问乔大妈阵法详图，但阵法千万，却万变不离其宗，总是逃不过五行八卦基本。
乔大妈被费鞅说破了阵法关键，倒也不惊讶。她从心底里就认定了费鞅很强，自己这半瓶水布的阵法被看破也就不足为奇了。
她也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若不是仗着手中的法宝，恐怕连楼中的嫌疑人也困不住。
她道：“费先生，想来你也是精通阵法的，不如由你主持，我一个才学了一点皮毛的给你打个下手。”
殷菲郁这时也磨磨蹭蹭地蹭过来，在楼外探了一个小脑袋进来，期期艾艾地问：“师兄，我能在一边看着学吗？”还没等费鞅开口，她又急急忙忙地保证：“我一定不会胡乱插手的，我就是学。师兄，你刚刚说让我多看多想的。”
小姑娘看来已经恢复了，知道拿自己的话堵自己的嘴了。她正是年纪不大，经历得少，缺历练。
费鞅倒是不介意在保证她安全的前提下让她在一旁观摩，不过这次阵法是乔大妈布置的，所以他得征得乔大妈的同意。
于是，费鞅望了眼乔大妈。
乔大妈果然不负徐局对她热情地评价，还没等费鞅开口询问，就笑道：“小丫头好学好啊，我们就是要多交流才能相互促进进步。”
又像长辈般慈爱地鼓励：“好好学，争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以后超过你师兄，为你师兄排忧解难。”
殷菲郁抬头看了看费鞅，脸又变得红红的，摇着头小声道：“我差师兄太多了。”费鞅将她看得清楚透彻，她却对他一无所知，这份差距不是随便就能补得上。
小姑娘的自信心显然饱受打击一蹶不振了。
费鞅又跟着好心地鼓励了一句：“有志者事竟成。”
乔大妈又笑：“你瞧，费先生都告诉你要有信心。有句话怎么说的？嗯，不想超过师兄的师妹不是好师妹。”
嘴上说笑着，手上也没停，乔大妈拿出来一件短棒般的物件，顿时金光闪闪得将楼道内耀得金碧辉煌，俨然就是她口中的法宝。
乔大妈也不藏私，将那法宝往前一递就要给费鞅和殷菲郁看：“家师送与我时并未细说，我其实并不太了解这件宝物，如今拿出来倒是可以一起参详参详。”
降妖杵！
费鞅退后了几步，一手将刚探出半个身子的殷菲郁拉了回来，牢牢挡在身后。
这是仙家宝物，已失踪多年，不知为何会落到此处。费鞅自己并不惧这降妖杵，但是殷菲郁不一样，她一个才几百年修为的妖显然是受不住的。
殷菲郁被那金光一照之下就立时有些头晕不稳，也知轻重，龟缩在费鞅身后再不冒头。
费鞅暗自叹息，这会儿是不能满足殷菲郁近距离观摩的好学愿望了。他并未接降妖杵，只是道：“我确实是知道一些用法的，等此间事了后，可以说与你听。”
说着，他又转身对殷菲郁道：“这里空间小，施展不开，你先出去，在外面等我们，远远地观摩即可。”
殷菲郁不敢逞强，只能失望地退了出去。
乔大妈却是大喜，高高兴兴地去布置阵法了。
阵法布置妥当时已过去一个小时了，殷菲郁无人讲解看得一知半解。至于其余人则是完全看不出门道来，更是看得莫名其妙，也不好意思细问。
好容易等费鞅和乔大妈二人忙完了，现场指挥忙凑上来想问问情况，还未开口，费鞅却先道：“你们在此守了一天一夜了，不如都回去歇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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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菲郁【委屈】：都知道了，还看着我演戏。师兄再也不是好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