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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菲郁并未一觉到天明，更未有空想自己醉酒时的事。
到了半夜，许是没有换睡衣穿着一身外出的衣服睡的不踏实，又许是有别的原因，总之，她莫名其妙地就醒了。
虽然醒了，但她脑子还有些迷糊，总觉得好似有什么事没做，但又完全想不起来。她坐起来，拥着被子发了好一会呆才想起来似乎还没洗漱，摸索了好半天才开了床头灯。
团成毛团的乘黄从警觉地从角落里抬起头，看着新主人从床上下来，趿着鞋往卫生间走去。它又安心的埋下头，重新恢复成为一个毛球。
酒劲还完全过去。
迷糊的殷菲郁半睁半闭着眼走到卫生间门口，拉开了门。
与其他酒店终日安静的走廊相比相比，南池山居深夜的走廊并不安静，可用人声鼎沸来形容。
不，确切地说，该称为鬼声鼎沸。
恰好从门口飘过的一位鬼修听见开门声也转头看来，看见是位长相甜美的小姑娘，他冲她善意地一笑。
虽然是善意的，可这位鬼修面容并不普通。一笑间，看上去还算完好青灰色的脸就变形了，露出一口鲜红的牙。
殷菲郁顿时不由自主地到抽了一口冷气。
这一口冷气抽出了问题。
走廊上众多脚不着地的各色鬼修们纷纷停下动作，齐刷刷地看向殷菲郁。
各色各异，千奇百怪。
残余的酒劲和迷糊在此刻也被彻底吓醒了。
殷菲郁连冷气都抽不了了，只死死地捂着嘴，一动不动地呆立当场。
脑子里只有一句反反复复地飘过：怎么这么多！
可这并不怪他们。
每季度十五南池山居的后半夜属于鬼修们的，是众妖鬼的共识了。他们白日里不便出门，多是等到天黑后才能去往娲皇山庙会直至庙会结束后才会回南池山居。
所以妖鬼们泾渭分明，妖们轻易不会打扰鬼修们难得的狂欢，偶尔有心大的妖半夜出门心里有了准备，都是尽量目不斜视，若无其事。
可这个小花妖的表情告诉鬼修们她显然不是这样的。
交谈的、打闹的、独行的鬼修们不约而同地向殷菲郁走近了几步，睁着各式眼睛，挂着各种表情默默看着小花妖。
顿时阴风阵阵。
殷菲郁骇得倒退了一步。
紧紧握在门把手上的手指因为过于用力和僵硬而泛出青白。
不能害怕！
当初，在蛟骨山也不是没有见过鬼们，当初她能毫无惧色地站在那里，今日应该也能的，一定能！
她伸手去摸随身带着的猼訑毛球，试图依靠猼訑毛球来抵御这恐惧。
可平日猼訑毛球都是挂在包上的，现在她不过是起夜开错了门，如何会将小包包随身挎着？
埋头在角落的乘黄冷得哆嗦了一下，机灵地抬起头。
没有看见新主人。
它灵巧地站起来，向嘈杂的声音来源走去。
然后，它怪叫一声，从殷菲郁身边慌乱地窜了出去。
殷菲郁自顾不暇，更无防备，甚至没感觉到脚边有阵风呼啸而过，完全不知乘黄已经窜出了。
＊
费鞅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了。
费鞅皱眉，想起来殷菲郁给自己看的网上评价，如今南池山居的管理果然退步了。往年外面再吵闹，也不会许他们敲客房的门打扰别的客人休息。
正在想是否要出去训一训这些不知轻重的小鬼们时，敲门声再次响起，还伴随着尖利爪子挠门的声音，卡啦啦的，在寂静深夜里听着颇为刺耳和心悸。
在这刺耳的声音中伴随了一阵低低的呜咽声，听着有些耳熟。
是乘黄的声音！
所有的恼怒立时都被费鞅抛开。
几乎是一弹而起，眨眼间就到了门口。
一把拉开了门。
门外顿时滚进了一个毛球，咬住费鞅的裤角就往外拽。
费鞅一脚踏在走廊暗色的地毯上。
他的脚步一向无声无息，在地毯上更是没有一丝声音，可这一踏还是让一走廊的鬼修们心里颤了颤。
众鬼修们将紧盯着殷菲郁的视线挪到了费鞅身上。
费鞅自然不惧，只冷眼扫过众鬼修。
他的眼神太冷，竟让鬼修们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忘川河上的阵阵阴风，冷冽而刺骨。
费鞅也只这么一瞥就再不去看他们了，只往隔壁看去。
隔壁的门开着，却没看见想见的小姑娘。
他疾步走过去，提着的心先放下了一半。
小姑娘正怔怔地僵立在门内，头发有些乱，脸色苍白，眼中有明明白白的惊惧，嘴却紧紧抿成直线，透出一丝坚毅。
压在门把手上的手指甲紧张地扣进了掌心，另一只手却紧紧拽着一片衣服。
再看她身上，衣服有些皱，但能看出来与门外的众鬼修们无关，应是睡觉压出来。
费鞅一把揽住小姑娘，顺手关上了门。
门被撞得发出一声极大的声响。
紧跟在身后的乘黄迟了一步，嘴被门狠狠地撞了一下，痛得它长长的呜咽了一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关在了门外。
它看了看紧闭的门，门始终没有要打开的意思。
终于确定自己被两位主人给遗忘了，遗忘在这满是可怖怪人的门外。
乘黄委屈极了，可怜兮兮地挠门、拍门。
这回门始终没有打开，它又回头看了看身后那些样貌奇特的鬼修们，低吼了一声，趁着吼住鬼修们的空档，闪电般地窜回了费鞅的房间，后腿一踢。
躲在门背后一团炸着毛的毛球。
门同样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声响，连续两次的门想声震得众鬼都是一颤。
落进了一个温暖而熟悉的怀抱中，殷菲郁的眼神闪了闪，焦距终于调回了眼前人身上，她近乎呢喃地反复喊着“师兄”后便再说不出别的话了。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浑身都开始颤抖。
费鞅轻拍着小姑娘的背，一下一下，有规律的节奏慢慢抚慰了她受到了惊吓而乱跳的心脏。
殷菲郁躲在费鞅怀里好半晌才平复了心情。小脸不安地在他怀中蹭了蹭，颇有些难为情，红着脸：“师兄，我对不起，我不该害怕的，但是我刚看见那些……”
想到刚刚猛然看见的鬼修们的各式长相，她咽了口唾沫，最终没说出“鬼”这个字，只是道：“我控制不住自己，我告诉自己曾在蛟骨山看见过，不该这样，可是……”
她停了下来，想到蛟骨山是跟着师兄去的，有猼訑毛球，更有师兄挡在前面，她当时并未如今日这般怕地僵在当场。
她最后只是用力吸了吸鼻子，闻着费鞅身上清新的茶香道：“师兄，你能来真是太好了。”
费鞅揉揉埋在胸膛的脑袋，笑道：“没事了，他们都是鬼修，只是长相有些可怖，在南池山居是不敢做什么的。”
毛绒绒的脑袋在怀里点了点，有闷闷的声音传出来：“师兄，怎么比蛟骨山的那些还可怕啊？更不像乐哥，乐哥看上去多正常啊。”
这些鬼修们都是散修，各自历劫，长相自然也是各有不同，蛟骨山的鬼怪们看上去相对正常些显然是因为经过了黑袍精心挑选的。
“别想他们。”费鞅善意地为小姑娘转了话题，“你怎么半夜醒来？可是做噩梦了？”
殷菲郁从怀中抬起头摇了摇，脸还有些红，羞赧地解释：“就是突然醒了，然后想洗漱一下，就……就开错门了。”
她想起来费鞅午饭时说的话，指了指门外，鼓起勇气问：“师兄，这里每夜都这样吗？”
“不是，只有每季度的这一夜。他们是晚上参加了庙会回来。”费鞅轻描淡写地解释了几句，再次试图转移话题，“时间还早，快去洗漱了再睡一会儿，我在这里陪你。”
虽然第一次在师兄面前穿睡衣有些不好意思，但考虑到外面的情形，殷菲郁觉得有师兄在才能安心些。
她迅速地在冲了个澡，穿着她那可爱的黄色小鸡睡衣钻进被窝里，红脸赶人：“师兄，你快回去睡吧。是不会再胡乱开门了。”
费鞅应着，却没有走，坐在窗边的沙发椅上：“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这样也好！
有师兄在，肯定不会想那些有的没的。
殷菲郁也不再推拒，只乖乖地闭上眼，不久就沉睡了。
费鞅听均匀的呼吸声却没有走，仍坐在沙发椅上没动，直至天蒙蒙亮时才无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