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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在古玩一条街上的多宝斋是一家才开了一年不到的古玩店，市口并不好，躲在最犄角旮旯初，几乎没什么客人。
但是，做古董生意的，通常都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
上个月董其昌刚刚做了笔足够吃三年的大买卖，照理是完全不用担心生意的，完全可以乐呵呵地坐在店里看风景。
但是，董其昌现在的脸色并不好，愁云惨淡地就像是店铺快要倒闭了。
胡骊娘提着一大包零食，笑容满面地从门外走进来。
刚跨过门槛，一眼看见董其昌那张愁容满面的脸，胡骊娘立时沉下脸来：“瞧你那张苦脸，本来就吓人，现在这样是准备连鬼也吓跑吗？”
董其昌忙从椅子上站起来，殷勤地跑上前，接过胡骊娘手里的袋子。探头看了看胡骊娘身后，见没有人在附近，他才低声辩道：“没有没有，我就是在想刚刚那两妖的事。”
递出去的袋子霎时往回缩了缩。
胡骊娘的脸色沉得能滴下水来：“怎么？是那狐媚子勾了你的魂去，还是美女蛇缠住你了啊？”
这是比窦娥还冤！
想美人能想得愁眉苦脸吗？
董其昌恨不得指天发誓：“我对她们绝对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他一手抢过袋子提着，一手手更是熟门熟路地揽住她的肩，亲亲热热地往里走。
虽然肌肉虬结、五大三粗，看着很是粗犷的一人，但他这猴在胡骊娘身上的动作做的毫不拖泥带水，显然是做惯了这类细腻事的。
胡骊娘本也没有真生气，被董其昌这么亲热地一搂，立时破功，笑出来：“想她们两个做什么？”
董其昌拉开椅子，让胡骊娘坐下。随后他也跟着坐下，正色道：“你看，为了小安凑热闹看人打架这事，先后来了两拨人了，不对，一拨人，一拨妖。我想着这事不简单。听说那个随家是九州有名的商人，里面还不知会牵扯多少事情呢。我们来九州本就是为了让小安好好学习，初来乍到的，没必要跟有权有势的人家过不去。”
胡骊娘打开一包麻辣兔头，也不管那油腻腻的辣油，只徒手拿着兔头啃了一口，含着兔肉点头：“对，你说的没错，我们别理他们，也别让小安理他们。”
兔头大气地一挥，差点儿撞在董其昌鼻子上。
胡骊娘忙缩回手，道：“这不就结了吗？还有什么可想的？噢，你是担心还有人来吗？今天听那个狐狸精的口气，不是准备放弃了吗？可能不会再有人来了。”
狐狸多狡猾呀，她的话能信？
董其昌欲言又止，好半晌才吞吞吐吐地委婉打击妻子：“万一，我是说万一，那个狐狸耍心眼呢？”
在董其昌犹豫的当口，胡骊娘已经啃完了一个兔头了，将剩下的骨头塞进嘴里，咬得嘎吱响。
她嚼着骨头道：“耍心眼怕啥？总之，我们就坚持一点，绝不松口。小安刚好放假，我们寸步不离地看着他，也不用怕他们从小安身上下手。”
说到儿子，她在店里张望了一番：“小安呢？”
也是，无论对方如何狡诈，自己只管打直球就是。
董其昌也如释重负地笑了，指了指身后的门：“我让他在后面做作业呢。”
胡骊娘腾地站起身，她与董其昌不一样，反而变得有些狰狞：“我去看看。我回来这么长时间，他都没有窜出来要吃的，八成是在偷偷睡觉了。”
她是个急性子，风一般卷进了后面。
刹那间，店铺内又只剩董其昌一个了。
＊
古玩一条街距离南北泊岸并不算很远，但在老城区的，早年规划不到位，停车场不好找。
其间刚好红馥打电话告知董家消息发到企鹅号上了，殷菲郁顺嘴求助询问。
红馥得意洋洋地自夸：“我们去的时候附近就有停车场啊，很近的。噢，停满啦？那没办法了。你再找找呢。幸亏我明智啊，让你跟去了，不然师兄得转好半天呢！小殷，快让师兄夸夸我！”
这通求助算是白问了。
还得靠现代科技！
殷菲郁抱着手机导航指挥着费鞅转了好半天才在一条小巷子里找到了个位置。
停好车，费鞅抬脚就往大路上去。
殷菲郁忙拉住他，指着导航道：“师兄，可以从这里面穿过去。”
地图上显示，二妖所在的小巷子与古玩一条街恰好在府学景区两端。
府学景区是九州一处全国闻名的开放性景区，以府学文庙为核心、古运河为纽带，将诸多古建筑群、名人故居荟萃其间，是一处集旅游、特色商业为一体的景区。
临近年关，府学景区的特色小商品正是紧俏的时候，许多本地人携家带口地来此购□□联、花灯、盆栽鲜花之类的年货。
殷菲郁虽然几年前跟着余枚来过此地采办年货，但景区太大，道路不熟，不得不经常低头去看地图。
一路熙熙攘攘，接踵摩肩。
很容易与人相撞。
费鞅只得紧揽住了分心二用的殷菲郁挤在人群里，往最尽头的古玩一条街而去。
余枚约了百年未见的闺蜜兔妖涂雪一起逛街，从一家店里采购出来，商量着去附近茶楼歇歇脚。
运气极好，刚好得了个二楼临窗的位置。
刚放下手里的大包小包，正要落座，余枚就听见闺蜜一声惊呼：“师兄。”
费鞅突然回头扫了眼。
殷菲郁好奇问道：“怎么了？”
费鞅转回头，道：“没事，好像听见有人喊我。”
又扫了眼人声鼎沸的四周，他笑道：“许是听错了。”
殷菲郁也跟着回头看了眼，然后紧挽住费鞅的臂，歪着头看着他笑：“也不一定呀，说不定真有人认识你，只是这里人太多了，想打招呼时已经被人群挤远了。”
说得煞有介事的。
费鞅点了点小姑娘的鼻子：“你是比我自己还相信我。”
“嗯嗯！”殷菲郁笑着连连点头，像小鸡啄米似的，“师兄最厉害了！”
服务员送上菜单。
余枚拿着菜单询问闺蜜意见。
涂雪的心思不在上面，随意地指了几样，等着余枚点完交给服务员后，一指被人流裹挟远去的费鞅和殷菲郁，兴奋地八卦：“你还记得我闭关修炼出来后就去参加了一个聚会吧？”
余枚的视线落在人群里许久才收回来，看向闺蜜，等着她的下文。
“那次参加聚会的，大多数是我前工作单位的修行者。我那位前领导——师兄也去了。”八卦之火熊熊燃起，涂雪说得两眼都燃着两簇火苗，“我以前有没有跟你说过师兄？”
余枚摇摇头。
涂雪闭关修炼了足足一百年。
一百年前的科技远远不如现今，两妖虽然同在九州，但相距颇远，相约不易，见面时多是聊衣妆、美食之类，很少谈及工作。
“没说过啊？没说过也正常，以前的师兄可威严、可冷肃了，很少露出笑容。我刚去的时候，只要看见师兄在面前，就会控制不住地浑身发抖。”涂雪拍拍胸脯，一脸心有余悸，“提到他，我这心肝都得颤一颤，当然不愿意跟你提。”
她探身向前，夸张地表演后怕：“有时候恨不得晕过去。”
余枚竖眉：“这么凶？”
涂雪挥挥手，指了指窗外，道：“现在不一样了，你刚刚有没有看见？”
不等余枚回答，她缩回手，拍了拍自己的头：“我忘了，你没见过师兄。师兄交了个小女朋友，那次聚会我也见到了，哪怕是放在我们妖族，那也是个一等一的美人。他们两个站在这人群中绝对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说着，她又指向窗外：“看见没，现在有点远了，但是以我们妖族的目力，还是能看清的，就那里，对，那里。”
余枚顺着闺蜜的手指望向远处，凝视着，好半晌才问：“是那个穿着黑衣服的男的和驼色大衣的女孩子？”
看见余枚认对了，涂雪还挺激动：“是是是，就他们。怎么样，看背影就感觉很登对吧？”
视线胶着在那对妖身上，余枚顺口道：“登对？”
长得还算一表人才吧。
因为激动兴奋，八卦的涂雪完全察觉出余枚的声音有何异样。她兴高采烈地接下去：“对啊，登对得很！”
这时，服务员将茶点送上桌，让涂雪不得不中断了对话，等人一走，又急不可耐地摆着手继续分享：“噢，对了，我不是要说这个的。”
余枚收回视线，意味不明地看向闺蜜，顺着她的话头问：“你想说的是什么？”
闺蜜说话一向都是话题跳跃，天马行空，没有人往回拉话题的话，她这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说半天也不一定能将事情讲清楚。
涂雪笑得意味深长：“刚刚说师兄太吓人了，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师兄现在可比以前和煦多了，若说以前他就是雪山上万年不化的冰川，那么现在已经融化成涓涓细流了。你是没看见他看他那小女友的眼神，眼里都是笑，真正是判若两妖。”
都是废话！
没一件实事！
余枚听得有些不耐烦了，趁着涂雪换气的当口，忙问：“好不好，还是要看他是怎么做的，光有眼神笑意能抵什么事？这世上多得是会演戏的。”
师兄岂容人诋毁？
涂雪不乐意听闺蜜的话，反驳：“眼神怎么会骗人呢！再说，师兄多正直的一妖，怎么会随便欺骗一个小姑娘。”
哪知余枚今天铁了心地跟闺蜜作对：“比如？”
比如？
涂雪哑火了。
她统共就见过这么一次，哪有多少了解？
想了一下，道：“比如，比如特别照顾她，什么事都以她为先，我们聚餐时我亲眼看见师兄替她夹她爱吃的虾，给她剥虾壳，还把水果让给她吃，算不算？”
女儿确实喜欢虾和水果。
“有所图时都会这样做的。”余枚淡淡地反对，见到闺蜜那极其不赞同甚至带了点愠怒的神情时，她忙转了话题，“不过听上去，你们这位师兄应该是个好妖。”
不然，闺蜜不会都离开许久了还如此推崇他，不容他人反对。
涂雪喜笑颜开：“那是！师兄虽然以前吓人了些，但是他为人处事上却绝对没什么可挑的，对我们这些弱小的妖也都很照顾。”
看着余枚不以为意的样子，她探身向前，又看看四周，确定安全后，轻声说出个最有说服力的证据：“他可是法兽！最公正的象征！”
余枚猛然坐直了身子。
“法兽？”余枚不可置信地惊呼一声，担心引起了周围注意，慌忙四处看看，歉意一笑，也探向前，跟着压低声音，“就是我理解的那个法兽獬豸吗？”
涂雪得意地点头：“现在你相信他绝对是个好妖了吧？”
这点还行。
余枚敷衍着点头，又想起了一件事，有些颤抖着声音忙问：“如果是獬豸，那他不是得很大了？他到底多大了？”
这个问题严重超纲了。
涂雪为难起来，挺遗憾：“不知道啊！我在那里工作了”那么多年还真的从没想起打听过师兄年龄哎！”
迎着余枚询问的目光，她迟疑地猜道：“好几千岁总该是有的。他手下有位黑熊，已经三千岁了，师兄比黑熊厉害多了，年纪应该也比他大吧？”
这么老了！
余枚忧愁起来，做最后的垂死挣扎：“你以前那单位叫什么名字啊？”
女儿的公司全称她记得清清楚楚，是天机商务咨询有限公司。
隐约记得涂雪以前提过一嘴，好像不是这个名。
涂雪完全沉浸在对师兄的个人崇拜中，根本没发现闺蜜的惆怅，乐呵呵地骄傲回答：“天机侦探所。”
听上去好像不完全一样。
余枚略松了半口气，很快就被闺蜜打击了：“为了顺应时代嘛，我前单位改过很多次名的。再早些叫天机门，后来改为天机侦探所的，现在好像叫……我查查啊，挺有名的。”
涂雪拿出手机一通翻找，精准击中目标红心：“天机商务咨询有限公司。”
她大大咧咧地一挥手，总结：“不管是什么名称，天机二字总是没变。很好认的。”
余枚手一抖，差点儿打翻了茶壶。
涂雪善解人意地扶住茶壶，顺手帮闺蜜添了茶，继续转回八卦大业：“说起来，师兄的那位小女友跟你还挺有缘的，也是朵虞美人，是你的同族呢！”
再感叹：“好福气啊！”
好什么福气？！
才两百岁，连个人家的零头都没有。
差的也太大了些！
手彻底一抖，茶水溢了出来，烫在手背上。
涂雪见状，忙抽了餐巾纸替她擦手：“小心小心，这茶还挺烫的，没烫伤吧。”
然后很没眼色地继续八：“哎，你认不认识啊？”
余枚摸着被烫红的手背，幽幽地望着闺蜜叹气。
矛盾！